2009年10月1日 星期四

「漢書」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

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


【出處】 選自《漢書_卷四十八_賈誼傳第十八
【譯文】 從小就養成的品行就像天生的一樣,經常去做的事情就像自然會做的一樣。


【原文】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也。屬音之欲反。」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師古曰:「秀,美也。」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師古曰:「治平,言其政治和平也。」故與李斯同邑,而甞學事焉,師古曰:「事之而從其學也。」徵以為廷尉。廷尉迺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


    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師古曰:「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為能。文帝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冝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迺草具其儀法,師古曰:「草謂創造之。」色上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奏之。師古曰:「更,改也。」文帝謙讓未皇也。師古曰:「皇,暇也。自以為不當改制。」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師古曰:「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迺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踈之,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


    誼旣以適去,師古曰:「適讀曰讁。其下亦同。」意不自得,及度湘水,師古曰:「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流入江也。」為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師古曰:「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師古曰:「諭,譬也。」其辭曰:


  恭承嘉惠兮,師古曰:「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竢罪長沙。師古曰:「竢,古俟字。俟,待也。」庂聞屈原兮,自湛汨羅。師古曰:「庂,古側字。汨,水名,在長沙羅縣,故曰汨羅。湛讀曰沉。汨音莫歷反。」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師古曰:「造,至也。言至湘水而因託其流也。造音千到反。」遭世罔極兮,迺隕厥身。張晏曰:「讒言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極,止也。」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師古曰:「虖讀曰呼。」


    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師古曰:「鴟,鴟鵂,怪鳥也。鴞,惡聲之鳥也。鴟音尺夷反。鴞音于驕反。鵂音休。」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師古曰:「闒茸,下材不肖之人也。闒音吐盍反。茸音人勇反。」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師古曰:「植,立也,音值。」謂隨、夷溷兮,應劭曰:「隨,卞隨,湯時廉士,湯以天下讓而不受。夷,伯夷也,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師古曰:「溷,濁也,音胡困反。」謂跖、蹻廉;李竒曰:「跖,秦大盜也。楚之大盜為莊蹻。」師古曰:「跖音之石反。蹻音居略反。莊周云,盜跖,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莫邪為鈍兮,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劔,因以冠名。」鈆刀為銛。晉灼曰:「世俗為利為銛徹。」師古曰:「音弋占反。」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應劭曰:「默默,不得意也。」鄧展曰:「言屈原無故遇此禍也。」師古曰:「生,先生也。」


    斡棄周鼎,師古曰:「斡,轉也,音管。」寶康瓠兮。鄭氏曰:「康瓠,瓦盆底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師古曰:「甈音五列反。」騰駕罷牛,驂蹇驢兮;師古曰:「罷讀曰疲。蹇,跛也。」驥垂兩耳,服鹽車兮。師古曰:「駕鹽車也。」章父薦屨,漸不可乆兮;師古曰:「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父讀曰甫。」嗟若先生,獨離此咎兮!應劭曰:「嗟,咨嗟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師古曰:「離,遭也。」


  誶曰:李竒曰:「誶,告也。」張晏曰:「誶,離騷下章亂也。」師古曰:「誶音碎。」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師古曰:「一國之人不知我也。」子獨壹鬱其誰語?師古曰:「壹鬱猶怫鬱也。」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師古曰:「縹縹,輕舉貌,音匹遙反。」襲九淵之神龍兮,鄧展曰:「襲,重也。」師古曰:「九淵,九旋之川,言至深也。」沕淵潛以自珍;鄧展曰:「沕音昧。」張晏曰:「潛,藏也。」偭蟂獺以隱處兮,服虔曰:「蟂音梟。」應劭曰:「蟂獺,水蟲害魚者也。偭,背也。欲舍蟂獺,從神龍遊也。」師古曰:「偭音面。」夫豈從蝦與蛭螾?服虔曰:「蛭,水蟲。螾,今之螼螾也。」孟康曰:「言龍自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師古曰:「蝦亦水蟲也,音遐。蛭音質。螾字與蚓同,音引,今合韻,當音弋人反。螼音丘謹反。」


    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係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蘇林曰:「般音槃。」孟康曰:「般音班。般,反也。紛紛,搆讒意也。」師古曰:「般,孟音是也。字從丹青之丹。離,遭也。郵,過也。」亦夫子之故也!李竒曰:「亦夫子不如麟鳳之故,離此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賈誼自言今之離郵,亦猶屈原耳。」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師古曰:「言往長沙為傅,不足哀傷,何用苟懷此之都邑,蓋亦誼自寬廣之言。」


    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師古曰:「八尺曰仞。千仞,言其極高。」見細德之險微兮,遙增擊而去之。師古曰:「增,重也。言見苛細之人,險阸之證,故重擊其羽而高去。」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師古曰:「水不泄為汙,音一胡反,又音一故反。」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螘。如淳曰:「鱣、鯨,皆大魚也。」臣瓚曰:「鱣魚無鱗,口在腹下。鯨魚長者長數里。」晉灼曰:「小水不容大魚,而橫鱣鯨於汙瀆,必為螻螘所制。以況小朝主闇,不容受忠逆之言,亦為讒賊小臣所害。」師古曰:「鱣音竹連反,字或作鱏。鱏亦大魚也,音淫,又音尋。螻音樓,謂螻蛄也。」


    誼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師古曰:「坐音才卧反。」服似鴞,晉灼曰:「異物志曰『有鳥,小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也。」不祥鳥也。誼旣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迺為賦以自廣。其辭曰: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應劭曰:「太歲在卯為單閼。」師古曰:「閼音一葛反。」庚子日斜,服集余舍,孟康曰:「日斜,日昳時。」止于坐隅,貌甚閒暇。師古曰:「閒讀曰閑。」異物來崪,私怪其故,孟康曰:「崪音萃。萃,聚集也。」發書占之,讖言其度。師古曰:「讖,驗也,有徵驗之書也。讖音初禁反。」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問於子服:「余去何之?師古曰:「子服者,言加其美稱也。」吉虖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語余其期。」師古曰:「淹,遟也。」


    服迺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師古曰:「意字合韻,冝音億。」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師古曰:「斡音管。斡,轉也。還讀曰旋。」形氣轉續,變化而嬗。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蘇林曰:「相傳與也。」師古曰:「此即禪代字,合韻故音嬋耳。蘇說是也。」沕穆亡閒,胡可勝言!師古曰:「沕穆,深微貌,胡,何也。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沕音勿。」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師古曰:「此老子德經之言也。倚音於綺反。」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師古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師古曰:「會稽,山名也。句踐避吳之難,保於茲山,故曰棲也。句音鉤。伯讀曰霸。」斯遊遂成,卒被五刑;應劭曰:「李斯西遊於秦,身登相位,二世時為趙高所讒,身伏五刑。」傅說胥靡,迺相武丁。張晏曰:「胥靡,刑名也。傅說被刑,築於傅巖,武丁以為己相。」師古曰:「胥靡,相隨之刑也,解在楚元王傳。」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應劭曰:「禍福相為表裏,如糾繩索相附會也。」臣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師古曰:「纆音墨。」命不可說,孰知其極?師古曰:「極,止也。」水激則旱,矢激則遠。師古曰:「言水之激疾,則去盡,不能浸潤。矢之激發,則去遠。」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坱圠無垠。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也。」應劭曰:「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師古曰:「今造瓦者謂所轉者為鈞,言造化為人,亦猶陶之造瓦耳。坱音烏朗反。圠音於黠反。」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遟速有命,烏識其時?師古曰:「烏猶何也。」


  且夫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師古曰:「以冶鑄為喻。」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孟康曰:「控,引也。揣,持也。言人生忽然,何足引持自貴惜也。」如淳曰:「控,引也。揣音團。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師古曰:「如說是。」化為異物,又何足患!師古曰:「患合韻音環。」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夸者死權,品庶每生。臣瓚曰:「謂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孟康曰:「每,貪也。」師古曰:「品庶猶庶品也。」


    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孟康曰:「怵,為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戍。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而說者欲改字為鉥,蓋穿鑿耳。」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僒若囚拘;李竒曰:「僒音塊。」蘇林曰:「音人肩傴僒爾。音欺全反。」師古曰:「蘇音是。」至人遺物,獨與道俱。衆人惑惑,好惡積意;李竒曰:「惑惑,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臣瓚曰:「言衆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意合韻音於力反。」真人恬漠,獨與道息。師古曰:「恬,安也。漠,靜也。」


    釋智遺形,超然自喪;服虔曰:「絕聖棄智,而亡其身也。」師古曰:「喪合韻音先郎反。」寥廓忽荒,與道翱翔。師古曰:「荒音呼廣反。」乗流則逝,得坎則止;孟康曰:「易『坎為險』,遇險難而止也。」張晏曰:「謂夷易則仕,險難則隱也。」縱軀委命,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師古曰:「休,息也。」澹虖若深淵之靚,汜虖若不繫之舟。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靚與靜同。氾音敷劔反。」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芥,何足以疑!師古曰:「蔕芥,小鯁也。蔕音丑芥反。」


    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應劭曰:「釐,祭餘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釐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夲。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師古曰:「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旣罷,曰:「吾乆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迺拜誼為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師古曰:「漢朝問以國家之事。」


    ,匈奴彊,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師古曰:「儗,比也,上比於天子。儗音擬。」淮南、濟北王皆為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其大略曰:


  臣竊惟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大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夲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非甚有紀,師古曰:「紀,理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為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郷風,師古曰:「郷讀曰嚮。」百姓素朴,獄訟衰息,大數旣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乆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師古曰:「程,式也。」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師古曰:「忽,怠忘也。」臣謹稽之天地,師古曰:「稽,考也。」驗之往古,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師古曰:「易,改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應劭曰:「淮南厲王長。」親兄之子西郷而擊,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為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郷讀曰嚮。」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行義未過,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權力且十此者虖!師古曰:「十倍於此。」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孟康曰:「音衞。日中盛者,必暴。」臣瓚曰:「太公曰『中不,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迺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非有庂室之埶以豫席之也。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為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為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諸公幸者,迺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悳至渥也,師古曰:「悳,古德字。渥,厚也,音握。」然其後十年之閒,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師古曰:「角,校也,競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諉者,曰疏,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為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為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師古曰:「共讀曰恭。」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虖?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師古曰:「自以為於天子為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為天子之事。」擅爵人,赦死辠,師古曰:「擅,專也。」甚者或戴黃屋,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


    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為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為刺客所殺。」陛下雖賢,誰與領此?師古曰:「領,理也。」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旣有徵矣,師古曰:「徵,證驗也。」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師古曰:「旤,古禍字。」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而芒刃不頓者,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所排擊剥割,皆衆理解也。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師古曰:「嬰,繞也。」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埶不可也。晉灼曰:「二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晉灼曰:「用,役用之也。」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迺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晉灼曰:「事勢可存。」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師古曰:「已,語終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令海內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師古曰:「須,待也。」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師古曰:「慮,計也。」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師古曰:「倍讀曰偝。」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計不萌,應劭曰:「柴竒、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細民郷善,大臣致順,師古曰:「郷讀曰嚮。」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師古曰:「稱誦其聖明。」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乆不為此?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


  天下之埶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音上勇反。」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平居不可屈信,師古曰:「信讀曰伸。」一二指慉,身慮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音丑六反。」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病非徒瘇也,又苦盭。師古曰:「,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為從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師古曰:「偪,古逼字。」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師古曰:「娒,古侮字。」為天下患,至亡已也,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師古曰:「共讀曰恭。」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師古曰:「亶讀曰但。」又類辟,且病痱。服虔曰:「病癖,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五尺以上不輕得息,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為戰備。」斥候望烽燧不得卧,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臯,桔臯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將吏被介冑而睡,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師古曰:「醫者,誼自謂。」可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埶旣卑辱,而旤不息,長此安窮!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師古曰:「無治安之具。」臣竊料匈奴之衆師古曰:「料,量也,音聊。」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師古曰:「聽天子之命。」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師古曰:「信讀曰伸。」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民賣僮者,如淳曰:「僮謂隷妾也。」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縁,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縁。」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為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為乗車及騎從之象也。」內之閑中,服虔曰:「閑,賣奴婢闌。」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美者黼繡,師古曰:「黼者,織為斧形。繡者,刺為衆文。」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冝。」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且帝之身自衣皁綈,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縁其領,庶人妾縁其履:此臣所謂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師古曰:「衣音於旣反。」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師古曰:「屈音其勿反。」盜賊直須時耳,師古曰:「言待時而發。」然而獻計者曰「毋動」,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為大耳。如淳曰:「好為大語者。」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師古曰:「無尊卑之差。」至冒上也,師古曰:「冒,犯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師古曰:「謂商鞅。」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應劭曰:「出作贅壻也。」師古曰:「謂之贅壻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為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為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


    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蹷六國,兼天下。蘇林曰:「蹶音厥。」師古曰:「蹶謂拔而取之。」功成求得矣,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師古曰:「反,還也。」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搴兩廟之器,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服虔曰:「吏矯偽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為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賦六百餘萬錢,乗傳而行郡國,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為使者,乗傳車循行郡國,以為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偽之人詐為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乗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此其亡行義之先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為大故。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為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


    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郷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師古曰:「郷讀曰嚮。」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師古曰:「紀,理也。」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脩則壞。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筦子曰: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師古曰:「若以管子為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為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


    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衆心疑惑。師古曰:「幾讀曰兾。次下亦同。」豈如今定經制,師古曰:「經,常也。」令君君臣臣,師古曰:「君為君德,臣為臣道。」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冝,姦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師古曰:「衆信謂共為忠信也。」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中流而遇風波,舩必覆矣。師古曰:「覆音芳目反。」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師古曰:「遠音于萬反。」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師古曰:「迺,始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師古曰:「齊讀曰齋。」見之南郊,見于天也。師古曰:「見音胡電反。」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敎固已行矣。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悳義;師,道之教訓: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師古曰:「宴謂安居。」


    故迺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師古曰:「端,正也,直也。」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師古曰:「悌音徒繼反。」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師古曰:「耆讀曰嗜。」必先受業,迺得甞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師古曰:「官謂官舍。」


    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踈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悳,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則悳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旣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及太子旣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師古曰:「有過則記。」徹膳之宰,師古曰:「有闕則諫。」進善之旌,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誹謗之木,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敢諫之鼓。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師古曰:「餽字與饋同。」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步中采齊,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才私反。」趣中肆夏,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厨,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師古曰:「遠音于萬反。長音竹兩反。」


  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敎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師古曰:「道讀曰導。」


  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其已事可知也;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師古曰:「法謂則而効之。」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敎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敎,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敎之力也。


    若其服習積貫,師古曰:「貫音工宦反。」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師古曰:「耆讀曰嗜。」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為處。」則敎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敎最急。夫敎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師古曰:「顧猶反也。」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辠而不自知也。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衆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敎,或歐之以法令。師古曰:「道讀曰導。與驅同。下皆類此。」道之以德敎者,德敎洽而民氣樂;歐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


    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師古曰:「裕,饒也。」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旤幾及身,師古曰:「幾音鉅依反。」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敎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師古曰:「胡,何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陵,乗也。」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蹵音千六反。」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乗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辠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師古曰:「遠,離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


    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蘇林曰:「傌音罵。」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師古曰:「迫,迫天子也。」廉恥不行,大臣無迺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隷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夫甞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甞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係之也。緤音先列反。」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師古曰:「榜音彭。」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吾亦迺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甞敬,衆庶之所甞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冝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師古曰:「行音胡剛反。」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師古曰:「頓讀曰鈍。」奊詬亡節,師古曰:「奊詬,謂無志分也。奊音胡結反。詬音后。」廉恥不立,且不自好,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苟若而可,師古曰:「若猶然。」故見利則逝,師古曰:「逝,往也。」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師古曰:「此於人主為不便也。便音頻面反。」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


    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兖反。」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師古曰:「謼,古呼字。」尚遷就而為之諱也。


    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劔,造請室而請辠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劔,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曰:「子大夫自有過耳!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音許吏反。憙,好也,好為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孟康曰:「唯為主耳,不念其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李竒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戮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


    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乆行,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為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故曰可為長大息者此也。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為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賛云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服虔曰:「一二傳世也。」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師古曰:「植,立也。」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師古曰:「蕃翰得冝,則嗣王安固,故云皇太子之所恃也。」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著音直略反。」適足以餌大國耳,師古曰:「餌謂為其所吞食。」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


    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郷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師古曰:「蝟,蟲名也,其毛為刺,音謂。」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如淳曰:「不義諸侯,彭越、黥布等。」師古曰:「蔪讀與芟同,謂芟刈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師古曰:「諸侯國皆在關東,故於東門外立之也。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畢以為王,師古曰:「畢猶盡。」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師古曰:「越,過也。兩諸侯,梁及淮陽。」而縣屬於漢。師古曰:「為縣而屬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應劭曰:「自悉其家資財,補縫作衣。」師古曰:「悉,盡也。」錢用諸費稱此,師古曰:「稱音尺孕反。」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乆。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孟康曰:「列城,縣。」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師古曰:「新郪,潁川縣也。郪音千移反。著音直略反。」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


    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旤,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旤,孰視而不定,師古曰:「畜讀曰蓄。」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


    文帝於是從誼計,迺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孟康曰:「接音挾,挾持欲王淮南諸子也。」臣瓚曰:「謂以恩接待而王之。」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接今時當即王之,言不久也。接猶續也,猶今人言續復也。」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天下孰不知其辠?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師古曰:「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大父即祖,謂平王也。伯父、叔父,平王諸子也。事見春秋傳。」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師古曰:「剡,利也,音弋冉反。」固為俱靡而已。師古曰:「言與仇人俱滅斃也。靡,碎也,音武皮反。」


    淮南雖小,黥布甞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雖割而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衆,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閒,師古曰:「剸諸刺吳王,荊軻刺秦皇。事見春秋傳及燕丹子也。」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願陛下少留計!」


    梁王勝墜馬死,李竒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為有兩名。」誼自傷為傅無狀,師古曰:「無善狀。」常哭泣,後歲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


    後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迺分齊為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而分淮南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韋昭曰:「四齊王,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西郷京師,師古曰:「郷讀曰嚮。」梁王扞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誅。


    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其家。師古曰:「言繼其家業。」


    賛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師古曰:「躬行,謂身親儉約之行也,自追觀以下,並史家之詞。」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師古曰:「賈誼書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乗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府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其術固以疏矣。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于傳云。師古曰:「掇,拾也,音丁活反。」

2009年9月29日 星期二

「新詩」聽蟬_孫維民

       《聽蟬》

他抓住一根細細長長的繩索
不停地攀登
向上 不停地

希望看見高處的風景
希望知曉峰頂的秘密
因為苦痛

直到一片鋒利的落葉
冷冷地 將細細長長的繩索
割斷

  孫維民 (1959-,台灣)

「新詩」早晨_顏艾琳

《早晨》

大地的惺忪
是被樹葉中
篩下來的鳥
  聲所滴醒的

顏艾琳 (1968-,台灣)

2009年9月28日 星期一

「新詩」天河的斜度_商禽

《天河的斜度》

祇一夜 天河
將她的斜度
彷彿把寧靜弄歪
而把最最主要的
一片葉子 垂向水面
去接那些星

天河垂向水面
星子低低呼喚
無數單純的肢體
被自己的影子所感動

自從天河將它的斜度
移置於我平平的額角
在霄裏北北之西
有日也有夜
  夜去了不來
  日來了不去
三月在兩肩晃動
裙裾被凝睇所焚 胴體
溶失於一巷陽光

餘下天河的斜度
在空空的杯盞裏

商禽 (1931-,大陸-台灣)

註:非原作。

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

「三國志」文為世範,行為士則

《文為世範,行為士則》


【出處】 選自《三國志_魏書二十八_鄧艾傳》
【譯文】 文章是世人的典範,行為是君子的準則。


【原文】鄧艾字士載,義陽棘陽人也。少孤,太祖破荊州,徙汝南,為農民養犢。年十二,隨母至潁川,讀故太丘長陳寔碑文,言「文為世範,行為士則」,艾遂自名範,字士則。後宗族有與同者,故改焉。為都尉學士,以口吃,不得作幹佐。為稻田守叢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貧,資給甚厚,艾初不稱謝。每見高山大澤,輙規度指畫軍營處所,時人多笑焉。


    後將典農綱紀,上計吏,因使見太尉司馬宣王。宣王竒之,辟之為掾,丗語曰:「鄧艾少為襄城典農部民,與石苞皆年十二三。謁者陽翟郭玄信,武帝監軍郭誕元弈之子。建安中,少府吉本起兵許都,玄信坐被刑在家,從典農司馬求入御,以艾、苞與御,行十餘里,與語,恱之,謂二人皆當遠至為佐相。艾後為典農功曹,奉使詣宣王,由此見知,遂被拔擢。」遷尚書郎。


    時欲廣田畜糓,為滅賊資,使艾行陳、項已東至壽春。艾以為「田良水少,不足以盡地利,冝開河渠,可以引水澆溉,大積軍糧,又通運漕之道。」乃著濟河論以喻其指。


    又以為「昔破黃巾,因為屯田,積穀於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軍征舉,運兵過半,功費巨億,以為大役。陳、蔡之間,土下田良,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并水東下。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三萬人,十二分休,常有四萬人,且田且守。水豐常收三倍於西,計除衆費,歲完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衆五年食也。以此乗吳,無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乃開廣漕渠,每東南有事,大軍興衆,汎舟而下,達于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艾所建也。


    出參征西軍事,遷南安太守。嘉平元年,與征西將軍郭淮拒蜀偏將軍姜維。維退,淮因西擊羌。艾曰:「賊去未遠,或能復還,冝分諸軍以備不虞。」於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維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結營。艾謂諸將曰:「維今卒還,吾軍人少,法當來渡而不作橋。此維使化持吾,令不得還。維必自東襲取洮城。」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潛軍徑到,維果來渡,而艾先至據城,得以不敗。賜爵關內侯,加討寇將軍,後遷城陽太守。


    是時并州右賢王劉豹并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獸心,不以義親,彊則侵暴,弱則內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漢祖有平城之困。每匈奴一盛,為前代重患。自單于在外,莫能牽制長卑。誘而致之,使來入侍。由是羌夷失統,合散無主。以單于在內,萬里順軌。今單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寖重,則胡虜不可不深備也。聞劉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為二國,以分其勢。去卑功顯前朝,而子不繼業,冝加其子顯號,使居鴈門。離國弱寇,追録舊勳,此御邊長計也。」


    又陳:「羌胡與民同處者,冝以漸出之,使居民表崇廉恥之教,塞姦宄之路。」大將軍司馬景王新輔政,多納用焉。遷汝南太守,至則尋求昔所厚己吏父,乆已死,遣吏祭之,重遺其母,舉其子與計吏。艾所在,荒野開闢,軍民並豐。


    諸葛恪圍合肥新城,不克,退歸。艾言景王曰:「孫權已沒,大臣未附,吳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勢,足以建命。恪新秉國政,而內無其主,不念撫恤上下以立根基,競於外事,虐用其民,悉國之衆,頓於堅城,死者萬數,載禍而歸,此恪獲罪之日也。昔子胥、吳起、商鞅、樂毅皆見任時君,主沒而敗。况恪才非四賢,而不慮大患,其亡可待也。」恪歸,果見誅。


    遷兖州刺史,加振威將軍。上言曰:「國之所急,惟農與戰,國富則兵彊,兵彊則戰勝。然農者,勝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無設爵之勸,則下無財畜之功。今使考績之賞,在於積粟富民,則交游之路絕,浮華之原塞矣。」


    高貴郷公即尊位,進封方城亭侯。毌丘儉作亂,遣健步齎書,欲疑惑大衆,艾斬之,兼道進軍,先趣樂嘉城,作浮橋。司馬景王至,遂據之。文欽以後大軍破敗於城下,艾追之至丘頭。欽奔吳。吳大將軍孫峻等號十萬衆,將渡江,鎮東將軍諸葛誕遣艾據肥陽,艾以與賊勢相遠,非要害之地,輒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諸葛緒等於黎漿拒戰,遂走之。其年徵拜長水校尉。以破欽等功,進封方城郷侯,行安西將軍。解雍州刺史王經圍於狄道,姜維退駐鍾提,乃以艾為安西將軍,假節、領護東羌校尉。議者多以為維力已竭,未能更出。


    艾曰:「洮西之敗,非小失也;破軍殺將,倉廩空虛,百姓流離,幾於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乗勝之勢,我有虛弱之實,一也。彼上下相習,五兵犀利,我將易兵新,器杖未復,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陸軍,勞逸不同,三也。狄道、隴西、南安、祁山,各當有守,彼專為一,我分為四,四也。從南安、隴西,因食羌穀,若趣祁山,熟麥千頃,為之縣餌,五也。賊有黠數,其來必矣。」頃之,維果向祁山,聞艾已有備,乃回從董亭趣南安,艾據武城山以相持。維與艾爭險,不克,其夜,渡渭東行,縁山趣上邽,艾與戰於段谷,大破之。


    甘露元年詔曰:「逆賊姜維連年狡黠,民夷騷動,西土不寧。艾籌畫有方,忠勇奮發,斬將十數,馘首千計;國威震於巴、蜀,武聲揚於江、岷。今以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進封鄧侯。分五百戶封子忠為亭侯。」二年,拒姜維於長城,維退還。遷征西將軍,前後增邑凡六千六百戶。景元三年,又破維於侯和,維却保沓中。四年秋,詔諸軍征蜀,大將軍司馬文王皆指授節度,使艾與維相綴連;雍州刺史諸葛緒要維,令不得歸。


    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等直攻維營,隴西太守牽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楊欣等詣甘松。維聞鍾會諸軍已入漢中,引退還。欣等追躡於彊川口,大戰,維敗走。聞雍州已塞道屯橋頭,從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後。諸葛緒聞之,却還三十里。維入北道三十餘里,聞緒軍却,尋還,從橋頭過,緒趣截維,較一日不及。維遂東引,還守劒閣。鍾會攻維未能克。艾上言:「今賊摧折,冝遂乗之,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趣涪,出劒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竒兵衝其腹心。劒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劒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軍志有之曰:『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


    冬十月,艾自陰平道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山高谷深,至為艱險,又糧運將匱,頻於危殆。艾以氊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縁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由,蜀守將馬邈降。蜀衛將軍諸葛瞻自涪還綿竹,列陳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馬師纂等出其左。忠、纂戰不利,並退還,曰:「賊未可擊。」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將斬之。忠、纂馳還更戰,大破之,斬瞻及尚書張遵等首,進軍到雒。劉禪遣使奉皇帝璽綬,為箋詣艾請降。


    艾至成都,禪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靣縛輿櫬詣軍門,艾執節解縛焚櫬,受而宥之。檢御將士,無所虜畧,綏納降附,使復舊業,蜀人稱焉。輙依鄧禹故事,承制拜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蜀群司各隨高下拜為王官,或領艾官屬。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弘等領蜀中諸郡。使於緜竹築臺以為京觀,用彰戰功。士卒死事者,皆與蜀兵同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又曰:「姜維自一時雄兒也,與某相值,故窮耳。」有識者笑之。


    十二月,詔曰:「艾曜威奮武,深入虜庭,斬將搴旗,梟其鯨鯢,使僭號之主稽首係頸,歷丗逋誅,一朝而平。兵不踰時,戰不終日,雲徹席卷,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彊楚,韓信克勁趙,吳漢禽子陽,亞夫滅七國,計功論美,不足比勳也。其以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戶。」袁子曰:「諸葛亮,重人也,而驟用蜀兵,此知小國弱民難以乆存也。今國家一舉而滅蜀,自征伐之功,未有如此之速者也。方鄧艾以萬人入江由之危險,鍾會以二十萬衆留劒閣而不得進,三軍之士已飢,艾雖戰勝克將,使劉禪數日不降,則二將之軍難以反矣。故功業如此之難也。國家前有壽春之役,後有滅蜀之勞,百姓貧而倉稟虛,故小國之慮,在於時立功以自存,大國之慮,在於旣勝而力竭,成功之後,戒懼之時也。」


    艾言司馬文王曰:「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乗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煑鹽興冶,為軍農要用,並作舟船,豫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吴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冝厚劉禪以致孫休,安士民以來遠人,若便送禪於京都,吴以為流徙,則於向化之心不勸。冝權停留,須來年秋冬,比爾吴亦足平。以為可封禪為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宮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吴人,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


    文王使監軍衛瓘喻艾:「事當須報,不冝輙行。」艾重言曰:「銜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旣服;至於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冝。今蜀舉衆歸命,地盡南海,東接吳會,冝早鎮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吴未賔;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于國也。」鍾會、胡烈、師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變釁以結。詔書檻車徵艾。魏氏春秋曰:「艾仰天歎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復見於今日矣。』」


    艾父子旣囚,鍾會至成都,先送艾,然後作亂。會已死,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檻車,迎還。瓘遣田續等討艾,遇於緜竹西,斬之。子忠與艾俱死,餘子在洛陽者悉誅,徙艾妻子及孫於西域。漢晉春秋曰:「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續不進,欲斬,旣而捨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杜預言於衆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旣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乗君子之器,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俟駕而謝。」丗語曰:「師纂亦與艾俱死。纂性急少恩,死之日體無完皮。」


    初,艾當伐蜀,夢坐山上而有流水,以問殄虜護軍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東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往必克蜀,殆不還乎!」艾憮然不樂。荀綽兾州記曰:「邵起自幹吏,位至衛尉。長子翰,河東太守。中子敞,大司農。少子倩,字君幼,寬厚有器局,勤於當丗,歷位兾州刺史、太子右衛率。翰子俞,字丗都,清貞貴素,辯於論議,採公孫龍之辭以談微理。少有能名,辟太尉府,稍歷顯位,至侍中中書令,遷為監。 臣松之按:蹇彖辭云『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云『有功』;下云『利見大人,往有功也』。」


    泰始元年,晉室踐阼,詔曰:「昔太尉王淩謀廢齊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征西將軍鄧艾,矜功失節,實應大辟。然被書之日,罷遣人衆,束手受罪,比於求生遂為惡者,誠復不同。今大赦得還,若無子孫者聽使立後,令祭祀不絕。」


    三年,議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滅之誅,臣竊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剛急,輕犯雅俗,不能恊同朋類,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狀。昔姜維有斷隴右之志,艾脩治備守,積糓彊兵。值歲凶旱,艾為區種,身被烏衣,手執耒耜,以率將士。上下相感,莫不盡力。艾持節守邊,所統萬數,而不難僕虜之勞,士民之役,非執節忠勤,孰能若此?故落門、段谷之戰,以少擊多,摧破彊賊。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廟勝,授以長策。


    艾受命忘身,束馬縣車,自投死地,勇氣陵雲,士衆乗勢,使劉禪君臣靣縛,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當書之竹帛,傳祚萬丗。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誠恃養育之恩,心不自疑,矯命承制,權安社稷;雖違常科,有合古義,原心定罪,本在可論。鍾會忌艾威名,搆成其事。忠而受誅,信而見疑,頭縣馬巿,諸子并斬,見之者垂泣,聞之者歎息。陛下龍興,闡弘大度,釋諸嫌忌,受誅之家,不拘叙用。昔秦民憐白起之無罪,吳人傷子胥之寃酷,皆為立祠。今天下民人為艾悼心痛恨,亦猶是也。


    臣以為艾身首分離,捐棄草土,宜收尸喪,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紹封其孫,使闔棺定謚,死無餘恨。赦寃魂於黃泉,收信義於後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歸其義,所為者寡而恱者衆矣。」九年,詔曰:「艾有功勳,受罪不逃刑,而子孫為民隷,朕常愍之。其以嫡孫朗為郎中。」


    艾在西時,修治障塞,築起城塢。泰始中,羗虜大叛,頻殺刺史,涼州道斷。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築塢焉。丗語曰:「咸寧中,積射將軍樊震為西戎牙門,得見辭,武帝問震所由進,震自陳曾為鄧艾伐蜀時帳下將,帝遂尋問艾,震具申艾之忠,言之流涕。先是以艾孫朗為丹水令,由此遷為定陵令。次孫千秋有時望,光禄大夫王戎辟為掾。永嘉中,朗為新都太守,未之官,在襄陽失火,朗及母妻子舉室燒死,惟子韜子行得免。千秋先卒,二子亦燒死。」


    艾州里時輩南陽州泰,亦好立功業,善用兵,官至征虜將軍、假節都督江南諸軍事。景元二年薨,追贈衛將軍,謚曰壯侯。丗語曰:「初,荊州刺史裴潛以泰為從事,司馬宣王鎮宛,潛數遣詣宣王,由此為宣王所知。及征孟達,泰又導軍,遂辟泰。泰頻喪考、妣、祖,九年居喪,宣王留缺待之,至三十六日,擢為新城太守。宣王為泰會,使尚書鍾繇調泰:『君釋褐登宰府,三十六日擁麾蓋,守兵馬郡;乞兒乗小車,一何駛乎?』泰曰:『誠有此。君,名公之子,少有文采,故守吏職;獼猴騎土牛,又何遲也!』衆賔咸恱。後歷兖、豫州刺史,所在有籌筭績效。」

「漢書」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

《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


【出處】 選自《漢書_卷三十三_魏豹傳第三
【注釋】 駒:駿馬。隙:空隙。
譯文】 人的一生,如飛奔的白馬穿過一條縫隙
,轉瞬即逝。


【原文】魏豹,故魏諸公子也。師古曰:「六國時魏也。」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甯陵君,秦滅魏,文穎曰:「魏,大梁也。」為庶人。陳勝之王也,咎往從之。勝使魏人周市徇魏地,師古曰:「徇,略也,音辭峻反。」魏地已下,欲立周市為魏王。市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師古曰:「言當昏亂之時,忠臣乃得顯其節義也。老子道經曰『國家昏亂有忠臣』。」今天下共畔秦,其誼必立魏王後迺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乗,立市為王。市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師古曰:「反謂回還也。」陳王迺遣立咎為魏王。


    章邯已破陳王,進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使周市請救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師古曰:「楚遣項它,齊遣田巴。」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咎為其民約降。師古曰:「與章邯為誓而約降。」約降定,咎自殺。師古曰:「但欲全其人,而身自不降。」


    魏豹亡走楚。楚懷王予豹數千人,復徇魏地。項羽己破秦兵,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為魏王。師古曰:「項羽立之。」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羽封諸侯,欲有梁地,師古曰:「羽欲自取梁地。」迺徙豹於河東,都平陽,為西魏王。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王敗,還至滎陽,豹請視親病,師古曰:「親謂母也。」至國,則絕河津畔漢。漢王謂酈生曰:「緩頰往說之。」酈生往,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師古曰:「言其速疾也。白駒謂日景也。隙,壁際也。」漢王嫚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奴耳,非有上下禮節,吾不忍復見也。」


    漢王遣韓信擊豹,遂虜之,傳豹詣滎陽,以其地為河東、太原、上黨郡。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曰:「反國之王,難與共守。」遂殺豹。師古曰:「反國,言其甞叛也。」

2009年9月25日 星期五

「新詩」黃昏,我在你的邊上_陳敬容

《黃昏 我在你的邊上》

黃昏  我在你的邊上
因為我是在窗子邊上
這樣我就像一個剪影
貼上你無限遠的昏黃

白日待走去又不走去
黑夜待來臨又沒來臨
吊在你的朦朦朧朧
    你的半明半暗間
 和一排發呆屋脊

躲到一條長又僻靜街上
黃昏  這時才找到你的
溫柔手 你此時住我的
像個老友
我在迷惘中猛然一回頭
於是你給我講
  一些頂古老
    頂古老的故事
這些早在我記憶中發黃
黃得就像你的臉 還有
一抹夕照落在遙遠天邊

我沉默是因為黑夜將臨
因常在無端淒傷和恐懼
無風  樹葉卻片片飄落
向肩頭擲下奇異的寒冷

黃昏  我繞了一個圈子
依舊回到你的邊上
現在聽見黑夜拍動翅膀
我想攀上它    
直到我力竭而跌落在
      黑夜的邊際上

哪兒有破曉黎明
就有紅艷艷朝陽

陳敬容 (1917-1989,中國-大陸)

註:非原作

2009年9月22日 星期二

「新詩」暮_梁宗岱

   《暮》

像老尼一般  黃昏
又從蒼古的修道院
黯淡遲遲地行近了

     大陸 梁宗岱

作者
梁宗岱,1903-1983,中國-大陸,著名詩人、翻譯家。譯有《莎士比亞》、《浮士德》等西方文學名著。

註:詞句略微不同,非原作。

「新詩」襪子的顏色_曾淑美

    《襪子的顏色》

     鬱綠與深褐
   夏秋之交的氣氛
     溫暖而惆悵

     走走停下來
你卻想 冬的腳步近了

   我把傷心隱藏在
    襪子的顏色裡
     鬱綠與深褐
   夏秋之交的氣息

  我的傷心始終不忍
   涉足絕望的雪地

曾淑美 (1962-,台灣)

2009年9月18日 星期五

「新詩」時間_張堃

《時間》

無人能使時鐘為我
敲打逝去的鐘點
——BYRON

假如時間是靈魂的生命
短暫停留後又匆匆走開
我們決定跟著離去 抑或
駐足?

推開門
我在出入之間
許多燈亮起又相繼熄滅
陌生的鬼魅一閃而逝
不知是在門裏 抑或
門外?

    張堃 (大陸-台灣-美國)

另:詞句、排版略為不同,非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