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日 星期四

「史記」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出處】 選自《史記_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注釋】 熙熙攘攘:形容人來人往,熱鬧擁擠的樣子。
【譯文】 天下熙熙,皆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皆為利而往。


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出處】 選自《史記_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注釋】 :倉庫。實:充實。榮辱:光榮和恥辱。
【譯文】 倉庫充實,人民就懂得禮節;衣食豐裕,人民就知道光榮和恥辱。


【原文】 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輓近世塗民耳目,則幾無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誇矜埶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夫山西饒材、竹、穀、纑、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徵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餘,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營丘,地潟鹵,人民寡,於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繈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其後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於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彊至於威、宣也。

  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禮生於有,而廢於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踐困於會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計然曰:「知斗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


    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末病則財不出,農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


    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無敢居貴。論其有餘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彊吳,觀兵中國,稱號「五霸」。

  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喟然而歎曰:「計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之陶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積居。與時逐而不責於人。故善治生者,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脩業而息之,遂至巨萬。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子贛既學於仲尼,退而仕於衛,廢著鬻財於曹、魯之間,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匿於窮巷。子貢結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布揚於天下者,子貢先後之也。此所謂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夫歲孰取穀,予之絲漆;繭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陰在卯,穰;明歲衰惡。至午,旱;明歲美。至酉,穰;明歲衰惡。至子,大旱;明歲美,有水。至卯,積著率歲倍。


    欲長錢,取下穀;長石鬥,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摯鳥之發。故曰:「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蓋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試矣,能試有所長,非苟而已也。

  猗頓用盬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與王者埒富。

  烏氏裸畜牧,及眾,斥賣,求奇繒物,間獻遺戎王。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谷量馬牛。秦始皇帝令裸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而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訾。清,寡婦也,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不見侵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懷清台。夫裸鄙人牧長,清窮鄉寡婦,禮抗萬乘,名顯天下,豈非以富邪?

  漢興,海內為一,開關梁,弛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傑諸侯彊族於京師。

  關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豐,武王治鎬,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穀,地重,重為邪。及秦文、繆居雍,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獻公徙櫟邑,櫟邑北卻戎翟,東通三晉,亦多大賈。昭治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並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卮、姜、丹沙、石、銅、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以所多易所鮮。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故關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種、代,石北也,地邊胡,數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奇羨。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僄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故楊、平陽陳掾其間,得所欲。溫、軹西賈上黨,北賈趙、中山。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餘民,民俗懁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塚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貴富,入後宮,遍諸侯。

  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北通燕、涿,南有鄭、衛。鄭、衛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微重而矜節。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氣任俠,衛之風也。

  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谷至遼東,地踔遠,人民希,數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餘,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

  洛陽東賈齊、魯,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

  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於眾鬥,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

  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於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於周人。

  夫自鴻溝以東,芒、碭以北,屬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陽亦一都會也。昔堯作成陽,舜漁於雷澤,湯止於亳。其俗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則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輕,易發怒,地薄,寡於積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陳在楚夏之交,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則清刻,矜己諾。

  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此東楚也。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俗則齊。浙江南則越。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遊子弟,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一都會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後徙壽春,亦一都會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鮑、木輸會也。與閩中、干越雜俗,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濕,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者,與江南大同俗,而楊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

  穎川、南陽,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穎川敦願。秦末世,遷不軌之民於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宛亦一都會也。俗雜好事,業多賈。其任俠,交通穎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鮮所多,人民謠俗,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領南、沙北固往往出鹽,大體如此矣。

  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埶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六畜,地小人眾,數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魯好農而重民。三河、宛、陳亦然,加以商賈。齊、趙設智巧,仰機利。燕、代田畜而事蠶。

  由此觀之,賢人深謀於廊廟,論議朝廷,守信死節隱居巖穴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於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賈歸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者也。故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將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為重賞使也。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塚鑄幣,任俠並兼,借交報仇,篡逐幽隱,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其實皆為財用耳。

    今夫趙女鄭姬,設形容,揳鳴琴,揄長袂,躡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閒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弋射漁獵,犯晨夜,冒霜雪,馳阬谷,不避猛獸之害,為得味也。博戲馳逐,鬥雞走狗,作色相矜,必爭勝者,重失負也。醫方諸食技術之人,焦神極能,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偽書,不避刀鋸之誅者,沒於賂遺也。農工商賈畜長,固求富益貨也。此有知盡能索耳,終不餘力而讓財矣。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穀;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則二十萬,而更徭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濟之間千樹萩;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鍾之田,若千畝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

    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軟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僕,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醯醬千瓨,漿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販穀糶千鐘,薪千車,船長千丈,木千章,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牛車千兩,木器魨者千枚,銅器千鈞,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麴鹽豉千荅,鮐千斤,鯫千石,鮑千鈞,棗栗千石者三之,狐齦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鐘,子貸金錢千貫,節駔會,貪賈三之,廉賈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雜業不中什二,則非吾財也。

  請略道當世千里之中,賢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觀擇焉。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獨夫妻推輦,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饑。民工於市,易賈。」乃求遠遷。致之臨邛,大喜,即鐵山鼓鑄,運籌策,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臨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伐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游閒公子之賜與名。然其贏得過當,愈於纖嗇,家致富數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魯人俗儉嗇,而曹邴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巨萬。然家自父兄子孫約,俯有拾,仰有取,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者,以曹邴氏也。

  齊俗賤奴虜,而刀間獨愛貴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間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千萬。故曰「寧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

  周人既纖,而師史尤甚,轉轂以百數,賈郡國,無所不至。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貧人學事富家,相矜以久賈,數過邑不入門,設任此等,故師史能致七千萬。

  宣曲任氏之先,為督道倉吏。秦之敗也,豪傑皆爭取金玉,而任氏獨窖倉粟。楚漢相距滎陽也,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傑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裡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橋姚已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頭,粟以萬鍾計。吳楚七國兵起時,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繼貸子錢,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

  關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萬。

  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變化有概,故足術也。若至力農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大者傾郡,中者傾縣,下者傾鄉里者,不可勝數。

  夫纖嗇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掘業,而秦揚以蓋一州。掘塚,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桓發用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賣漿,小業也,而張氏千萬。灑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淺方,張裡擊鐘。此皆誠壹之所致。

  由是觀之,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索隱述贊】 貨殖之利,工商是營。廢居善積,倚巿邪贏。白圭富國,計然強兵。裸參朝請,女築懷清。素封千戶,卓鄭齊名。


【譯文】 老子說:「太平盛世到了極盛時期,雖然鄰近的國家互相望得見,雞鳴狗吠之聲互相聽得到,而各國人民卻都以自家的飲食最甘美,自己的服裝最漂亮,習慣於本地的習俗,喜愛自己所事行業,以至於老死也不互相往來。」到了近世,如果還要按這一套去辦事,那就等於堵塞人民的耳目,幾乎是無法行得通。


    太史公說:神農氏以前的情況,我不瞭解。至於像《詩》、《書》所述虞舜、夏朝以來的情況則是人們耳目總要聽到最好聽,看到最好看的,口胃總想嘗遍各種肉類的美味,身體安于舒適快樂的環境,心中又誇耀有權勢、有才幹的光榮。統治者讓這種風氣浸染百姓,已經很久了,即使用老子的這些妙論挨門逐戶地去勸說開導,終不能感化誰。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聽其自然,其次是隨勢引導,其次是加以教誨,再次是制定規章制度加以約束,最壞的做法是與民爭利。


    太行山以西盛產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玉石;太行山以東多有魚、鹽、漆、絲、美女;江南出產楠木、梓樹、生薑、桂花、金、錫、鉛、朱砂、犀牛、玳瑁、珠子、象牙獸皮;龍門、碣石山以北地區盛產馬、牛、羊、氈裘、獸筋獸角;銅和鐵則分佈在周圍千里遠近,山中到處都是,猶如棋子滿布。這是關於各地物產分佈的大致情況。這些都是中國人民所喜好的,慣用的穿著、飲食、養生、送死之物。所以,人們要靠農民耕種,取得食物,要靠虞人進山開採、漁夫下水捕捉,獲得物品,要靠工匠製造,取得器具,要靠商人貿易,流通貨物。這難道還需要官府發佈政令,徵發百姓,限期會集嗎?人們皆憑自己的才能,竭盡自己的力量,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所以,低價的貨物能夠高價出售,高價的貨物能夠低價購進。人們各自努力經營自己的本業,樂於從事自己的工作,就像水從高處流向低處那樣,日日夜夜沒有休止的時候,不用招喚便會自動前來,不用請求便會生產出來。這難道不是符合規律而得以自然發展的證明嗎?


    《周書》裏說:「農民不種田,糧食就會缺乏;工匠不做工生產,器具就會缺少;商人不做買賣,吃的、用的和錢財這三種寶物就會斷絕來路;虞人不開發山澤,資源就會短缺,資源匱乏了,山澤就不能進一步開發。」農、工、商、虞這四個方面,是人民衣食的來源。來源大則富裕,來源小則貧困;來源大了,上可以富國,下可以富家。或貧或富,無人能剝奪或施予,但機敏的人總是財富有餘,而愚笨的人卻往往衣食不足。所以,姜太公被封在營丘時,那裏本來多是鹽鹼地,人煙稀少,於是姜太公便鼓勵婦女致力於紡織刺繡,極力提倡工藝技巧,又讓人們把魚類、海鹽返運到其他地區去,結果別國的人和財物紛紛流歸於齊國,就像錢串那樣,絡繹不絕,就像車輻那樣,聚集於此。所以,齊國因能製造冠帶衣履供應天下所用,東海、泰山之間的諸侯們便都整理衣袖去朝拜齊國。後來,齊國中途衰落,管仲重新修治姜太公的事業,設立管理財政的九個官府,使齊桓公得以稱霸,多次以霸主身份會合諸侯,使天下政治得到匡正;而管仲本人也有了三歸台,官位雖只是陪臣,卻比各國的君主還要富有。從此,齊國富強,一直延續到威王、宣王之時。


    所以說:「糧倉充實了,百姓就會懂得禮節;衣食豐足了,百姓就會知道榮辱。禮產生于富有,而廢棄於貧窮,因此,君子富有了,就喜好去做仁德之事;小人富有了,就會隨心所欲地做他能做的事。江河深,魚就在那裏生存;山林深,野獸就在那裏藏身;人富有了,仁義就會依附於他。富有者得了勢越發顯赫,失了勢,依附於他的賓客也便無處容身,因而心情不快。夷狄那裏,這種情況更為突出。諺語說:「家有千金的人,不會犯法受刑死於鬧事。」這不是空話。所以說:「天下熙熙,皆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皆為利而往。」那些擁有千輛兵車的天子,享有萬戶封地的諸侯,佔有百室封邑的大夫。尚且擔心貧窮,何況編入戶口冊內的普通老百姓呢!


    從前,越王勾踐被圍困在會稽山上,於是任用范蠡、計然。計然說:「知道要打仗,就要做好戰備;瞭解貨物何時為人需求購用,才算懂得商品貨物。善於將時與用二者相對照,那麼各種貨物的供需行情就能看得很清楚。所以,歲在金時,就豐收;歲在水時,就歉收;歲在木時,就饑饉;歲在火時,就乾旱。旱時,就要備船以待澇;澇時,就要備車以待旱,這樣做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


    一般說來,六年一豐收,六年一乾旱,十二年有一次大饑荒。出售糧食,每鬥價格二十錢,農民會受損害;每鬥價格九十錢,商人要受損失。商人受損失,錢財就不能流通到社會;農民受損害,田地就要荒蕪。糧價每斗價格最高不超過八十錢,最低不少於三十錢,那麼農民和商人皆能得利。糧食平價出售,並平抑調整其他物價,關卡稅收和市場供應都不缺乏,這是治國之道。


    至於積貯貨物,應當務求完好牢靠,沒有滯留的貨幣資金。買賣貨物,凡屬容易腐敗和腐蝕的物品不要久藏,切忌冒險囤居以求高價。研究商品過剩或短缺的情況,就會懂得物價漲跌的道理。物價貴到極點,就會返歸於賤;物價賤到極點,就要返歸於貴。當貨物貴到極點時,要及時賣出,視同糞土;當貨物賤到極點時,要及時購進,視同珠寶。貨物錢幣的流通周轉要如同流水那樣。」勾踐照計然策略治國十年,越國富有了,能用重金去收買兵士,使兵士們衝鋒陷陣,不顧箭射石擊,就像口渴時求得飲水那樣,終於報仇雪恥,滅掉吳國,繼而耀武揚威于中原,號稱「五霸」之一。


    范蠡既已協助越王洗雪了會稽被困之恥,便長歎道:「計然的策略有七條,越國只用了其中五條,就實現了雪恥的願望。既然施用于治國很有效,我要把它用於治家。」於是,他便乘坐小船漂泊江湖,改名換姓,到齊國改名叫鴟夷子皮,到了陶邑改名叫朱公。朱公認為陶邑居於天下中心,與各地諸侯國四通八達,交流貨物十分便利。於是就治理產業,囤積居奇,隨機應變,與時逐利,而不責求他人。所以,善於經營致富的人,要能擇用賢人並把握時機。十九年期間,他三次賺得千金之財,兩次分散給貧窮的朋友和遠房同姓的兄弟。這就是所謂君子富有便喜好去做仁德之事了。範蠡後來年老力衰而聽憑子孫,子孫繼承了他的事業並有所發展,終致有了巨萬家財。所以,後世談論富翁時,都稱頌陶朱公。


    子貢曾在孔子那裏學習,離開後到衛國做官,又利用賣貴買賤的方法在曹國和魯國之間經商,孔門七十多個高徒之中,端木賜 (即子貢) 最為富有。孔子的另一位高徒原憲窮得連糟糠都吃不飽,隱居在簡陋的小巷子裏。而子貢卻乘坐四馬並轡齊頭牽引的車子,攜帶束帛厚禮去訪問、饋贈諸侯,所到之處,國君與他只行賓主之禮,不行君臣之禮。使孔子得以名揚天下的原因,是由於有子貢在人前人後輔助他。這就是所謂得到形勢之助而使名聲更加顯著吧?


    白圭是西周人。當魏文侯在位時,李克正致力於開發土地資源,而白圭卻喜歡觀察市場行情和年景豐歉的變化,所以當貨物過剩低價拋售時,他就收購;當貨物不足高價索求時,他就出售。穀物成熟時,他買進糧食,出售絲、漆;蠶繭結成時,他買進絹帛綿絮,出售糧食。他瞭解,太歲在卯位時,五穀豐收;轉年年景會不好。太歲在午宮時,會發生旱災;轉年年景會很好。太歲在酉位時,五穀豐收;轉年年景會變壞。太歲在子位時,天下會大旱;轉年年景會很好,有雨水。太歲複至卯位時,他囤積的貨物大致比常年要增加一倍。


    要增長錢財收入,他便收購質次的穀物;要增長穀子石鬥的容量,他便去買上等的穀物。他能不講究吃喝,控制嗜好,節省穿戴,與雇用的奴僕同甘共苦,捕捉賺錢的時機就像猛獸猛禽捕捉食物那樣迅捷。因此他說:「我幹經商致富之事,就像伊尹、呂尚籌畫謀略,孫子、吳起用兵打仗,商鞅推行變法那樣。所以,如果一個人的智慧夠不上隨機應變,勇氣夠不上果敢決斷,仁德不能夠正確取捨,強健不能夠有所堅守,雖然他想學習我的經商致富之術,我終究不會教給他的。因而,天下人談論經商致富之道都效法白圭。白圭大概是有所嘗試,嘗試而能有所成就,這不是馬虎隨便行事就能成的。


    猗頓是靠經營池鹽起家。而邯鄲郭縱以冶鐵成就家業,其財富可與王侯相比。


    烏氏倮經營畜牧業,等到牲畜繁殖眾多之時,便全部賣掉,再購求各種奇異之物和絲織品,暗中獻給戎王。戎王以十倍於所獻物品的東西償還給他,送他牲畜,牲畜多到以山谷為單位來計算牛馬的數量。秦始皇詔令烏氏倮位與封君同列,按規定時間同諸大臣進宮朝拜。而巴郡寡婦清的先祖自得到朱砂礦,竟獨攬其利達好幾代人,家產也多得不計其數。清是個寡婦,能守住先人的家業,用錢財來保護自己,不被別人侵犯。秦始皇認為她是個貞婦而以客禮對待她,還為她修築了女懷清台。烏氏倮不過是個邊鄙之人、畜牧主,巴郡寡婦清是個窮鄉僻壤的寡婦,卻能與皇帝分庭抗禮,名揚天下,這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富有嗎?


    漢朝興起,天下統一,便開放關卡要道,解除開採山澤的禁令,因此富商大賈得以通行天下,交易的貨物無不暢通,他們的欲望都能滿足,漢朝政府又遷徙豪傑、諸侯和大戶人家到京城。


    關中地區從汧、雍二縣以東至黃河、華山,膏壤沃野方圓千里。從有虞氏、夏後氏實行貢賦時起就把這裏作為上等田地,後來公劉遷居到邠,周太王、王季遷居岐山,文王興建豐邑,武王治理鎬京,因而這些地方的人民仍有先王的遺風,喜好農事,種植五穀,重視土地的價值,把做壞事看得很嚴重。直到秦文公、德公、穆公定都雍邑,這裏地處隴、蜀貨物交流的要道,商人很多。秦獻公遷居櫟邑,櫟邑北禦戎狄,東通三晉,也有許多大商人。秦孝公和秦昭襄王治理咸陽,漢朝藉此做為都城;長安附近的諸陵,四方人、物輻湊集中於此,地方很小,人口又多,所以當地百姓越來越玩弄奇巧,從事商業。關中地區以南則有巴郡、蜀郡。巴蜀地區也是一片沃野,盛產梔子、生薑、朱砂、石材、銅、鐵和竹木之類的器具。南邊抵禦滇、僰,僰地多出僮僕。西邊鄰近邛、笮,笮地出產馬和旄牛。然而巴蜀地區四周閉塞,有千里棧道,與關中無處不通,唯有褒斜通道控扼其口,勾聯四方道路,用多餘之物來交換短缺之物。天水、隴西、北地和上郡與關中風俗相同,而西面有羌中的地利,北面有戎狄的牲畜,畜牧業居天下首位。可是這裏地勢險要,只有京城長安要約其通道。所以,整個關中之地占天下三分之一,人口也不過占天下十分之三;然而計算這裏的財富,卻占天下十分之六。


    古時,唐堯定都河東晉陽,殷人定都河內殷墟,東周定都河南洛陽。河東、河內與河南這三地居於天下的中心,好像鼎的三個足,是帝王們更迭建都的地方,建國各有數百年乃至上千年,這裏土地狹小,人口眾多,是各國諸侯集中聚會之處,所以當地民俗為小氣儉省,熟悉世故。楊與平陽兩邑人民,向西可到秦和戎狄地區經商,向北可到種、代地區經商。種、代在石邑以北,地靠匈奴,屢次遭受掠奪。人民崇尚強直、好勝,以扶弱抑強為己任,不願從事農商諸業。但因鄰近北方夷狄,軍隊經常往來,中原運輸來的物資,時有剩餘。當地人民強悍而不務耕耘,從三家尚未分晉之時就已經對其慓悍感到憂慮,而到趙武靈王時就更加助長了這種風氣,當地習俗仍帶有趙國的遺風。所以楊和平陽兩地的人民經營馳逐於其間,能得到他們所想要的東西。溫、軹地區的人民向西可到上黨地區經商,向北可到趙、中山一帶經商。中山地薄人多,在沙丘一帶還有紂王留下的殷人後代,百姓性情急躁,仰仗投機取巧度日謀生。男子們常相聚遊戲玩耍,慷慨悲聲歌唱,白天糾合一起殺人搶劫,晚上挖墳盜墓、製作贗品、私鑄錢幣;多有美色男子,去當歌舞藝人。女子們常彈奏琴瑟,拖著鞋子,到處游走,向權貴富豪獻媚討好,有的被納入後宮,遍及諸侯之家。


    然而邯鄲也是漳水、黃河之間的一個都市。北面通燕、涿,南面有鄭、衛。鄭、衛風俗與趙相似,但因地靠梁、魯,稍顯莊重而又注重節操。衛君曾從濮上的帝丘遷徙到野王,野王地區民俗崇尚氣節,扶弱抑強,這是衛國的遺風。


    燕國故都薊也是渤海、碣石山之間的一個都市。南面通齊、趙,東北面與胡人交界。從上穀到遼東一帶,地方遙遠,人口稀少,屢次遭侵擾,民俗大致與趙、代地區相似,而百姓迅速捷兇悍,不愛思考問題,當地盛產魚、鹽、棗、栗。北面鄰近烏桓、夫餘,東面處於控扼穢貊、朝鮮、真番的有利地位。


    洛陽東去可到齊、魯經商,南去可到梁、楚經商。所以泰山南部是魯國故地,北部是齊國故地。


    齊地被山海環抱,方圓千里一片沃土,適宜種植桑麻,人民多有彩色絲稠、布帛和魚鹽。臨淄也是東海與泰山之間的一個都市。當地民俗從容寬厚,通情達理,而又足智多謀,愛發議論,鄉土觀念很重,不易浮動外流,怯於聚眾鬥毆,而敢於暗中傷人,所以常有劫奪別人財物者,這是大國的風尚。這裏士、農、工、商、賈五民俱備。


    而鄒、魯兩地濱臨洙水、泗水,還保存著周公傳留的風尚,民俗喜好儒術,講究禮儀,所以當地百姓小心拘謹。頗多經營桑麻產業,而沒有山林水澤的資源。土地少,人口多,人們節劍吝嗇,害怕犯罪,遠避邪惡。等到衰敗之時,人們愛好經商追逐財利,比周地百姓還厲害。


    從鴻溝以東,芒山、碭山以北,直到巨野,這是過去梁、宋的地方。陶邑、睢陽也是都會。以前,唐堯興起于成陽,虞舜在雷澤打過魚,商湯曾定都於毫。這裏的民俗還存有先王遺風,寬厚莊重,君子很多,喜好農事,雖然沒有富饒的山河物產,人們卻能省吃儉用,以求得財富的積蓄。


    越、楚地帶有西楚、東楚和南楚三個地區的不同風俗。從淮北沛郡到陳郡、汝南、南郡,這是西楚地區。這裏民俗慓悍輕捷,容易發怒,土地貧瘠,少有蓄積。江陵原為楚國國都,西通巫縣、巴郡,東有雲夢,物產富饒。陳在楚、夏交接之處,流通魚鹽貨物,居民多經商。徐、僮、取慮一帶的居民清廉苛嚴,信守諾言。


    彭城以東,包括東海、吳、廣陵一帶,這是東楚地區。這裏風俗與徐、僮一帶相似。朐、繒以北,風俗與齊地相同。浙江以南風俗與越地相同。吳地從吳王闔閭、楚春申君和漢初吳王劉濞招致天下喜好遊說的子弟以來,東有豐富的海鹽,以及章山的銅礦,三江五湖的資源,也是江東的一個都市。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一帶是南楚地區。這裏風俗與西楚地區大體相似。楚失郢都後,遷都壽春,壽春也是一個都市。而合肥縣南有長江,北有淮河,是皮革、鮑魚、木材彙聚之地。因與閩中、於越習俗混雜,所以南楚居民善於辭令,說話乖巧,少有信用。江南地方地勢低下,氣候潮濕,男子壽命不長。竹木很多。豫章出產黃金,長沙出產鉛、錫。但礦產蘊藏量極為有限,開採所得不足以抵償支出費用。九疑山、蒼梧以南至儋耳,與江南風俗大體相同,其中混雜著許多楊越風俗。番禺也是當地的一個都市,是珠璣、犀角、玳瑁、水果、葛布之類的集中地。


    潁川、南陽是原夏朝人居住之地。夏人為政崇尚忠厚樸實,還有先王傳留下來的風尚。潁川人敦厚老實。秦朝末年,曾經遷徙不法之民到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面臨漢水、長江、淮水。宛也是一個都市。當地民俗混雜,好事。多以經商為業。居民以抑強扶弱為己任,與潁川地區相交往,所以直到現在還被稱做「夏人」。


    天下物產各地不均,有少有多,民間習俗各有不同,山東地區吃海鹽,山西地區吃池鹽,嶺南和大漠以北本來也有許多地方出產鹽,這方面情況大體如此。


    總而言之,楚越地區,地廣人稀,以稻米為飯,以魚類為菜,刀耕火種,水耨除草,瓜果螺蛤,不須從外地購買,便能自給自足。地形有利,食物豐足,沒有饑饉之患,因此人們苟且偷生,沒有積蓄,多為貧窮人家。所以,江淮以南既無挨餓受凍之人,也無千金富戶。沂水、泗水以北地區,適合種植五穀桑麻,飼養六畜,地少人多,屢次遭受水旱災害,百姓喜好積蓄財物,所以秦、夏、梁、魯地區勤於農業而重視勞力。三河地區以及宛、陳等地也是這樣,再加上經商貿易。齊、趙地區的居民聰明靈巧,靠投機求財利。燕、代地區的居民能種田、畜牧,並且養蠶。


    由此看來,賢能之人在朝廷上出謀劃策,論辯爭議,守信盡節及隱居深山之士自命清高,保全名聲,他們究竟都是為著什麼呢?都是為了財富。因此,為官清廉就能長久做官,時間長了,便會更加富有;商人買賣公道,營業發達,就能多賺錢而致富。求富,是人們的本性,用不著學習,就都會去追求。所以,壯士在軍隊中,打仗時攻城先登,遇敵時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冒著箭射石擊,不避赴湯蹈火,艱難險阻,是因為重賞的驅使。那些住在鄉里的青少年,殺人埋屍,攔路搶劫,盜掘墳墓,私鑄錢幣,偽託俠義,侵吞霸佔,借助同夥,圖報私仇,暗中追逐掠奪,不避法律禁令,往死路上跑如同快馬賓士,其實都是為了錢財罷了。


    如今趙國、鄭國的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彈著琴瑟,舞動長袖,踩著輕便舞鞋,用眼挑逗,用心勾引,出外不遠千里,不擇年老年少,招來男人,也是為財利而奔忙。遊手好閒的貴族公子,帽子寶劍裝飾講究,外出時車輛馬匹成排結隊,也是為大擺富貴的架子。獵人漁夫,起早貪黑,冒著霜雪,奔跑在深山大穀,不避猛獸傷害,為的是獲得各種野味。進出賭場,鬥雞走狗,個個爭得面紅耳赤,自我誇耀,必定要爭取勝利,是因為重視輸贏。醫生方士及各種靠技藝謀生的人,勞神過度,極盡其能,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報酬。官府吏士,舞文弄墨,私刻公章,偽造文書,不避斫腳殺頭,這是由於陷沒在他人的賄賂之中。至於農、工、商、賈儲蓄增殖,原本就是為了謀求增添個人的財富。如此絞盡腦汁,用盡力量地索取,終究是為了不遺餘力地爭奪財物。


    諺語說:「販柴的不出一百里,販糧的不出一千里。」在某地住上一年,就要種植穀物;住上十年,就要栽種樹木;住上百年,就應招來德行。所謂德,就是人的才德名望和財物。現在有些人,沒有官職俸祿或爵位封地收入,而生活歡樂富有,可與有官爵者相比,被稱做「素封」。有封地的人享受租稅,每戶每年繳入二百錢。享有千戶的封君,每年租稅收入可達二十萬錢,朝拜天子、訪問諸侯和祭祀饋贈,都要從這裏開支。普通百姓如農、工、商、賈,家有一萬錢,每年利息可得二千錢,擁有一百萬錢的人家,每年可得利息二十萬錢,而更徭租賦的費用要從這裏支出。這種人家,就能隨心所欲地吃喝玩樂了。所以說陸地牧馬五十匹,養牛一百六、七十頭,養羊二百五十隻,草澤裏養豬二百五十口,水中佔有年產魚一千石的魚塘,山裏擁有成材大樹一千株。安邑有千株棗樹;燕、秦有千株栗子樹;蜀郡、漢水、江陵地區有千株橘樹;淮北、常山以南和黃河、濟水之間有千株楸樹;陳、夏有千畝漆樹;齊、魯有千畝桑麻;渭川有千畝竹子;還有名揚國內、萬戶人家的都城,郊外有畝產一鐘的千畝良田,或者千畝梔子、茜草,千畦生薑、韭菜:諸如此類的人,其財富都可與千戶侯的財富相等。


    然而這些成為富足的資本,人們不用到市上去察看,不用到外地奔波,坐在家中即可不勞而獲,身有處士之名,而取用豐足。至於那些貧窮人家,父母年老,妻子兒女瘦弱不堪,逢年過節無錢祭祀祖宗鬼神、贈人路費、聚集飲食,吃喝穿戴都難以自足,如此貧困,還不感到羞愧,那就沒有什麼可比擬的了。所以,沒有錢財只能出賣勞力,稍有錢財便玩弄智巧,已經富足便爭時逐利,這是常理。如今謀求生計,誰能不冒生命危險,即可取得所需物品,那就應受到賢人的鼓勵。所以,靠從事農業生產而致富為上,靠從事商工而致富次之,靠玩弄智巧、甚至違法而致富是最低下的。沒有深居山野不肯做官的隱士之行,而長期處於貧賤地位,妄談仁義,也足以值得羞愧了。


    凡是編戶的百姓,對於財富比自己多出十倍的人就會低聲下氣,多出百倍的就會懼怕人家,多出千倍的就會被人役使,多出萬倍的就會為人奴僕,這是事物的常理。要從貧窮達到富有,務農不如做工,做工不如經商,刺繡織綿不如倚門賣笑,這裏所說的經商末業,是窮人致富憑藉的手段。在交通發達的大都市,每年釀一千甕酒,一千缸醋,一千甔飲漿,屠宰一千張牛羊豬皮,販賣一千鐘穀物,一千車柴草,總長千丈的船隻,一千株木材,一萬棵竹竿,一百輛馬車,一千輛牛車,一千件塗漆木器,一千鈞銅器,一千擔原色木器、鐵器及染料,二百匹馬,二百五十頭牛,一千隻豬羊,一百個奴隸,一千斤筋角、丹砂,一千鈞綿絮、細布,一千匹彩色絲綢,一千擔粗布、皮革,一千鬥漆,一千瓶酒麴、鹽豆豉,一千斤鮐魚、鮆魚,一千石小雜魚,一千鈞醃鹹魚,三千石棗子、粟子,一千件狐貂皮衣,一千石羔羊皮衣,一千條毛氈毯,以及一千種水果蔬菜,還有一千貫放高利貸的資金,促成牲畜交易的掮客或貪心的商人獲利十分之三,廉正的商人獲利十分之五,這一類人也可與千乘之家相比,這是大概的情況。至於其他雜業,如果利潤不足十分之二,那就不是我說的好的致富行業。


    請讓我簡略說明當代千里範圍內那些賢能者之所以能夠致富的情況,以便使後世的人得以考察選擇。


    蜀地卓氏的祖先是趙國人,靠冶鐵致富。秦國擊敗趙國時,遷徙卓氏,卓氏被虜掠,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推著車子,去往遷徙地方。其他同時被遷徙的人,稍有多餘錢財,便爭著送給主事的官吏,央求遷徙到近處,近處是在葭萌縣。只有卓氏說:「葭萌地方狹小,土地瘠薄,我聽說汶山下麵是肥沃的田野,地裏長著大芋頭,形狀像蹲伏的鴟鳥,人到死也不會挨餓。那裏的百姓善於交易,容易做買賣。」於是就要求遷到遠處,結果被遷移到臨邛,他非常高興,就在有鐵礦的山裏熔鐵鑄械,用心籌畫計算,財勢壓倒滇蜀地區的居民,以至富有到奴僕多達一千人。他在田園水池盡享射獵遊玩之樂,可與國君齊肩。


    程鄭是從太行山以東遷徙來的降民,也經營冶鑄業,常把鐵器製品賣給西南地區少數民族,他的財富與卓氏相等,與卓氏同住在臨邛。


    宛縣孔氏的先祖是梁國人,以冶鐵為業。秦國攻伐魏國後,把孔氏遷到南陽。他便大規模地經營冶鑄業,並規劃開闢魚塘養魚,車馬成群結隊,並經常游訪諸侯,借此牟取經商發財的便利,博得了游閑公子樂施好賜的美名。然而他贏利很多,大大超出施捨花費的那點錢,勝過吝嗇小氣的商人,家中財富多達數千金,所以,南陽人做生意全部效法孔氏的從容穩重和舉止大方。


    魯地民俗節儉吝嗇,而曹邴氏尤為突出,他靠冶鐵起家,財富多達幾萬錢。然而,他家父兄子孫都遵守這樣的家規:低頭抬頭都要有所得,一舉一動都要不忘利。他家租賃、放債、做買賣遍及各地。由於這個緣故,鄒魯地區有很多人丟棄儒學而追求發財,這是受曹邴氏的影響。


    齊地風俗是鄙視奴僕,而刀間卻偏偏重視他們。兇惡狡猾的奴僕是人們所擔憂的,唯有刀間收留使用,讓他們追逐漁鹽商業上的利益,或者讓他們乘坐成隊的車馬,去結交地方官員,並且更加信任他們。刀間終於獲得他們的幫助,致富達數千萬錢。所以有人說:「與其出外求取官爵,不如在刀家為奴」,說的就是刀間能使豪奴自身富足而又能為他竭盡其力。


    周地居民原本就很吝嗇,而師史尤為突出,他以車載貨返運賺錢,車輛數以百計,經商于各郡諸侯之中,無所不到。洛陽道處齊、秦、楚、趙等國的中心,街巷的窮人在富家學做生意,常以自己在外經商時間長相互誇耀,屢次路過鄉里也不入家門。因能籌畫任用這樣的人,所以師史能致富達七千萬錢。


    宣曲任氏的先祖,是督道倉的守吏。秦朝敗亡之時,豪傑全都爭奪金銀珠寶,而任氏獨自用地窖儲藏米粟。後來,楚漢兩軍相持于滎陽,農民無法耕種田地,米價每石漲到一萬錢,任氏賣穀大發其財,豪傑的金銀珠寶全都歸於任氏,任氏因此發了財。一般富人都爭相奢侈,而任氏卻屈己從人,崇尚節儉,致力於農田畜牧。田地、牲畜,一般人都爭著低價買進,任氏卻專門買進貴而好的。任家數代都很富有。但任氏家約規定,不是自家種田養畜得來的物品不穿不吃,公事沒有做完自身不得飲酒吃肉。以此做為鄉里表率,所以他富有而皇上也尊重他。


    邊疆地區開拓之際,只有橋姚取得馬千匹,牛二千頭,羊一萬隻,粟以萬鐘計算。


    吳楚七國起兵反叛漢朝中央朝廷時,長安城中的列侯封君要從軍出征,需借貸有息之錢,高利貸者認為列侯封君的食邑都國均在關東,而關東戰事勝負尚未決定,沒有人肯把錢貸給他們。只有無鹽氏拿出千金放貸給他們,其利息為本錢的十倍。三個月後,吳楚被平定。一年之中,無鹽氏得到十倍於本金的利息,以此富致與關中富豪相匹敵。

    關中地區的富商大賈,大都是姓田的那些人家,如田嗇、田蘭。還有韋家栗氏、安陵和杜縣的杜氏,家產也達萬萬錢。


    以上這些人都是顯赫有名、與眾不同的人物。他們都不是有爵位封邑、俸祿收入或者靠舞文弄法、作奸犯科而發財致富的,全是靠推測事理,進退取捨,隨機應變,獲得贏利,以經營商工末業致富,用購置田產從事農業守財,以各種強有力的手段奪取一切,用法律政令等文字方式維持下去,變化多端大略如此,所以是值得記述的。至於那些致力於農業、畜牧、手工、山林、漁獵或經商的人,憑籍權勢和財利而成為富人,大者壓倒一郡,中者壓倒一縣,小者壓倒鄉里,那更是多得不可勝數。


    精打細算、勤勞節儉,是發財致富的正路,但想要致富的人還必須出奇制勝。種田務農是笨重的行業,而秦楊卻靠它成為一州的首富。盜墓本來是犯法的勾當,而田叔卻靠它起家。賭博本來是惡劣的行徑,而桓發卻靠它致富。行走叫賣是男子漢的卑賤行業,而雍樂成卻靠它發財。販賣油脂是恥辱的行當,而雍伯靠它掙到了千金。賣水漿本是小本生意,而張氏靠它賺了一千萬錢。磨刀本是小手藝,而郅氏靠它富到列鼎而食。賣羊肚兒本是微不足道的事,而濁氏靠它富至車馬成行。給馬治病是淺薄的小術,而張裏靠它富到擊鐘佐食。這些人都是由於心志專一而致富的。


    由此看來,致富並不靠固定的行業,而財貨也沒有一定的主人,有本領的人能夠集聚財貨,沒有本領的人則會破敗家財。有千金的人家可以比得上一個都會的封君,有巨萬家財的富翁便能同國君一樣的享樂。這是否所謂的「素封」者?難道不是嗎?

「漢書」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

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


【出處】 選自《漢書_卷四十八_賈誼傳第十八
【譯文】 從小就養成的品行就像天生的一樣,經常去做的事情就像自然會做的一樣。


【原文】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也。屬音之欲反。」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師古曰:「秀,美也。」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師古曰:「治平,言其政治和平也。」故與李斯同邑,而甞學事焉,師古曰:「事之而從其學也。」徵以為廷尉。廷尉迺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


    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師古曰:「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為能。文帝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冝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迺草具其儀法,師古曰:「草謂創造之。」色上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奏之。師古曰:「更,改也。」文帝謙讓未皇也。師古曰:「皇,暇也。自以為不當改制。」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師古曰:「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迺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踈之,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


    誼旣以適去,師古曰:「適讀曰讁。其下亦同。」意不自得,及度湘水,師古曰:「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流入江也。」為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師古曰:「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師古曰:「諭,譬也。」其辭曰:


  恭承嘉惠兮,師古曰:「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竢罪長沙。師古曰:「竢,古俟字。俟,待也。」庂聞屈原兮,自湛汨羅。師古曰:「庂,古側字。汨,水名,在長沙羅縣,故曰汨羅。湛讀曰沉。汨音莫歷反。」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師古曰:「造,至也。言至湘水而因託其流也。造音千到反。」遭世罔極兮,迺隕厥身。張晏曰:「讒言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極,止也。」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師古曰:「虖讀曰呼。」


    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師古曰:「鴟,鴟鵂,怪鳥也。鴞,惡聲之鳥也。鴟音尺夷反。鴞音于驕反。鵂音休。」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師古曰:「闒茸,下材不肖之人也。闒音吐盍反。茸音人勇反。」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師古曰:「植,立也,音值。」謂隨、夷溷兮,應劭曰:「隨,卞隨,湯時廉士,湯以天下讓而不受。夷,伯夷也,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師古曰:「溷,濁也,音胡困反。」謂跖、蹻廉;李竒曰:「跖,秦大盜也。楚之大盜為莊蹻。」師古曰:「跖音之石反。蹻音居略反。莊周云,盜跖,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莫邪為鈍兮,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劔,因以冠名。」鈆刀為銛。晉灼曰:「世俗為利為銛徹。」師古曰:「音弋占反。」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應劭曰:「默默,不得意也。」鄧展曰:「言屈原無故遇此禍也。」師古曰:「生,先生也。」


    斡棄周鼎,師古曰:「斡,轉也,音管。」寶康瓠兮。鄭氏曰:「康瓠,瓦盆底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師古曰:「甈音五列反。」騰駕罷牛,驂蹇驢兮;師古曰:「罷讀曰疲。蹇,跛也。」驥垂兩耳,服鹽車兮。師古曰:「駕鹽車也。」章父薦屨,漸不可乆兮;師古曰:「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父讀曰甫。」嗟若先生,獨離此咎兮!應劭曰:「嗟,咨嗟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師古曰:「離,遭也。」


  誶曰:李竒曰:「誶,告也。」張晏曰:「誶,離騷下章亂也。」師古曰:「誶音碎。」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師古曰:「一國之人不知我也。」子獨壹鬱其誰語?師古曰:「壹鬱猶怫鬱也。」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師古曰:「縹縹,輕舉貌,音匹遙反。」襲九淵之神龍兮,鄧展曰:「襲,重也。」師古曰:「九淵,九旋之川,言至深也。」沕淵潛以自珍;鄧展曰:「沕音昧。」張晏曰:「潛,藏也。」偭蟂獺以隱處兮,服虔曰:「蟂音梟。」應劭曰:「蟂獺,水蟲害魚者也。偭,背也。欲舍蟂獺,從神龍遊也。」師古曰:「偭音面。」夫豈從蝦與蛭螾?服虔曰:「蛭,水蟲。螾,今之螼螾也。」孟康曰:「言龍自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師古曰:「蝦亦水蟲也,音遐。蛭音質。螾字與蚓同,音引,今合韻,當音弋人反。螼音丘謹反。」


    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係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蘇林曰:「般音槃。」孟康曰:「般音班。般,反也。紛紛,搆讒意也。」師古曰:「般,孟音是也。字從丹青之丹。離,遭也。郵,過也。」亦夫子之故也!李竒曰:「亦夫子不如麟鳳之故,離此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賈誼自言今之離郵,亦猶屈原耳。」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師古曰:「言往長沙為傅,不足哀傷,何用苟懷此之都邑,蓋亦誼自寬廣之言。」


    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師古曰:「八尺曰仞。千仞,言其極高。」見細德之險微兮,遙增擊而去之。師古曰:「增,重也。言見苛細之人,險阸之證,故重擊其羽而高去。」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師古曰:「水不泄為汙,音一胡反,又音一故反。」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螘。如淳曰:「鱣、鯨,皆大魚也。」臣瓚曰:「鱣魚無鱗,口在腹下。鯨魚長者長數里。」晉灼曰:「小水不容大魚,而橫鱣鯨於汙瀆,必為螻螘所制。以況小朝主闇,不容受忠逆之言,亦為讒賊小臣所害。」師古曰:「鱣音竹連反,字或作鱏。鱏亦大魚也,音淫,又音尋。螻音樓,謂螻蛄也。」


    誼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師古曰:「坐音才卧反。」服似鴞,晉灼曰:「異物志曰『有鳥,小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也。」不祥鳥也。誼旣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迺為賦以自廣。其辭曰: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應劭曰:「太歲在卯為單閼。」師古曰:「閼音一葛反。」庚子日斜,服集余舍,孟康曰:「日斜,日昳時。」止于坐隅,貌甚閒暇。師古曰:「閒讀曰閑。」異物來崪,私怪其故,孟康曰:「崪音萃。萃,聚集也。」發書占之,讖言其度。師古曰:「讖,驗也,有徵驗之書也。讖音初禁反。」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問於子服:「余去何之?師古曰:「子服者,言加其美稱也。」吉虖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語余其期。」師古曰:「淹,遟也。」


    服迺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師古曰:「意字合韻,冝音億。」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師古曰:「斡音管。斡,轉也。還讀曰旋。」形氣轉續,變化而嬗。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蘇林曰:「相傳與也。」師古曰:「此即禪代字,合韻故音嬋耳。蘇說是也。」沕穆亡閒,胡可勝言!師古曰:「沕穆,深微貌,胡,何也。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沕音勿。」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師古曰:「此老子德經之言也。倚音於綺反。」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師古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師古曰:「會稽,山名也。句踐避吳之難,保於茲山,故曰棲也。句音鉤。伯讀曰霸。」斯遊遂成,卒被五刑;應劭曰:「李斯西遊於秦,身登相位,二世時為趙高所讒,身伏五刑。」傅說胥靡,迺相武丁。張晏曰:「胥靡,刑名也。傅說被刑,築於傅巖,武丁以為己相。」師古曰:「胥靡,相隨之刑也,解在楚元王傳。」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應劭曰:「禍福相為表裏,如糾繩索相附會也。」臣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師古曰:「纆音墨。」命不可說,孰知其極?師古曰:「極,止也。」水激則旱,矢激則遠。師古曰:「言水之激疾,則去盡,不能浸潤。矢之激發,則去遠。」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坱圠無垠。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也。」應劭曰:「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師古曰:「今造瓦者謂所轉者為鈞,言造化為人,亦猶陶之造瓦耳。坱音烏朗反。圠音於黠反。」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遟速有命,烏識其時?師古曰:「烏猶何也。」


  且夫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師古曰:「以冶鑄為喻。」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孟康曰:「控,引也。揣,持也。言人生忽然,何足引持自貴惜也。」如淳曰:「控,引也。揣音團。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師古曰:「如說是。」化為異物,又何足患!師古曰:「患合韻音環。」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夸者死權,品庶每生。臣瓚曰:「謂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孟康曰:「每,貪也。」師古曰:「品庶猶庶品也。」


    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孟康曰:「怵,為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戍。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而說者欲改字為鉥,蓋穿鑿耳。」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僒若囚拘;李竒曰:「僒音塊。」蘇林曰:「音人肩傴僒爾。音欺全反。」師古曰:「蘇音是。」至人遺物,獨與道俱。衆人惑惑,好惡積意;李竒曰:「惑惑,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臣瓚曰:「言衆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意合韻音於力反。」真人恬漠,獨與道息。師古曰:「恬,安也。漠,靜也。」


    釋智遺形,超然自喪;服虔曰:「絕聖棄智,而亡其身也。」師古曰:「喪合韻音先郎反。」寥廓忽荒,與道翱翔。師古曰:「荒音呼廣反。」乗流則逝,得坎則止;孟康曰:「易『坎為險』,遇險難而止也。」張晏曰:「謂夷易則仕,險難則隱也。」縱軀委命,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師古曰:「休,息也。」澹虖若深淵之靚,汜虖若不繫之舟。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靚與靜同。氾音敷劔反。」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芥,何足以疑!師古曰:「蔕芥,小鯁也。蔕音丑芥反。」


    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應劭曰:「釐,祭餘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釐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夲。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師古曰:「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旣罷,曰:「吾乆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迺拜誼為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師古曰:「漢朝問以國家之事。」


    ,匈奴彊,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師古曰:「儗,比也,上比於天子。儗音擬。」淮南、濟北王皆為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其大略曰:


  臣竊惟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大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夲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非甚有紀,師古曰:「紀,理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為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郷風,師古曰:「郷讀曰嚮。」百姓素朴,獄訟衰息,大數旣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乆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師古曰:「程,式也。」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師古曰:「忽,怠忘也。」臣謹稽之天地,師古曰:「稽,考也。」驗之往古,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師古曰:「易,改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應劭曰:「淮南厲王長。」親兄之子西郷而擊,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為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郷讀曰嚮。」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行義未過,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權力且十此者虖!師古曰:「十倍於此。」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孟康曰:「音衞。日中盛者,必暴。」臣瓚曰:「太公曰『中不,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迺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非有庂室之埶以豫席之也。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為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為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諸公幸者,迺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悳至渥也,師古曰:「悳,古德字。渥,厚也,音握。」然其後十年之閒,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師古曰:「角,校也,競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諉者,曰疏,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為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為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師古曰:「共讀曰恭。」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虖?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師古曰:「自以為於天子為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為天子之事。」擅爵人,赦死辠,師古曰:「擅,專也。」甚者或戴黃屋,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


    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為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為刺客所殺。」陛下雖賢,誰與領此?師古曰:「領,理也。」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旣有徵矣,師古曰:「徵,證驗也。」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師古曰:「旤,古禍字。」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而芒刃不頓者,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所排擊剥割,皆衆理解也。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師古曰:「嬰,繞也。」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埶不可也。晉灼曰:「二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晉灼曰:「用,役用之也。」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迺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晉灼曰:「事勢可存。」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師古曰:「已,語終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令海內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師古曰:「須,待也。」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師古曰:「慮,計也。」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師古曰:「倍讀曰偝。」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計不萌,應劭曰:「柴竒、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細民郷善,大臣致順,師古曰:「郷讀曰嚮。」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師古曰:「稱誦其聖明。」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乆不為此?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


  天下之埶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音上勇反。」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平居不可屈信,師古曰:「信讀曰伸。」一二指慉,身慮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音丑六反。」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病非徒瘇也,又苦盭。師古曰:「,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為從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師古曰:「偪,古逼字。」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師古曰:「娒,古侮字。」為天下患,至亡已也,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師古曰:「共讀曰恭。」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師古曰:「亶讀曰但。」又類辟,且病痱。服虔曰:「病癖,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五尺以上不輕得息,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為戰備。」斥候望烽燧不得卧,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臯,桔臯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將吏被介冑而睡,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師古曰:「醫者,誼自謂。」可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埶旣卑辱,而旤不息,長此安窮!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師古曰:「無治安之具。」臣竊料匈奴之衆師古曰:「料,量也,音聊。」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師古曰:「聽天子之命。」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師古曰:「信讀曰伸。」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民賣僮者,如淳曰:「僮謂隷妾也。」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縁,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縁。」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為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為乗車及騎從之象也。」內之閑中,服虔曰:「閑,賣奴婢闌。」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美者黼繡,師古曰:「黼者,織為斧形。繡者,刺為衆文。」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冝。」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且帝之身自衣皁綈,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縁其領,庶人妾縁其履:此臣所謂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師古曰:「衣音於旣反。」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師古曰:「屈音其勿反。」盜賊直須時耳,師古曰:「言待時而發。」然而獻計者曰「毋動」,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為大耳。如淳曰:「好為大語者。」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師古曰:「無尊卑之差。」至冒上也,師古曰:「冒,犯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師古曰:「謂商鞅。」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應劭曰:「出作贅壻也。」師古曰:「謂之贅壻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為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為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


    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蹷六國,兼天下。蘇林曰:「蹶音厥。」師古曰:「蹶謂拔而取之。」功成求得矣,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師古曰:「反,還也。」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搴兩廟之器,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服虔曰:「吏矯偽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為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賦六百餘萬錢,乗傳而行郡國,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為使者,乗傳車循行郡國,以為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偽之人詐為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乗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此其亡行義之先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為大故。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為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


    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郷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師古曰:「郷讀曰嚮。」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師古曰:「紀,理也。」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脩則壞。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筦子曰: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師古曰:「若以管子為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為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


    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衆心疑惑。師古曰:「幾讀曰兾。次下亦同。」豈如今定經制,師古曰:「經,常也。」令君君臣臣,師古曰:「君為君德,臣為臣道。」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冝,姦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師古曰:「衆信謂共為忠信也。」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中流而遇風波,舩必覆矣。師古曰:「覆音芳目反。」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師古曰:「遠音于萬反。」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師古曰:「迺,始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師古曰:「齊讀曰齋。」見之南郊,見于天也。師古曰:「見音胡電反。」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敎固已行矣。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悳義;師,道之教訓: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師古曰:「宴謂安居。」


    故迺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師古曰:「端,正也,直也。」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師古曰:「悌音徒繼反。」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師古曰:「耆讀曰嗜。」必先受業,迺得甞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師古曰:「官謂官舍。」


    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踈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悳,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則悳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旣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及太子旣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師古曰:「有過則記。」徹膳之宰,師古曰:「有闕則諫。」進善之旌,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誹謗之木,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敢諫之鼓。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師古曰:「餽字與饋同。」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步中采齊,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才私反。」趣中肆夏,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厨,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師古曰:「遠音于萬反。長音竹兩反。」


  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敎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師古曰:「道讀曰導。」


  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其已事可知也;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師古曰:「法謂則而効之。」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敎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敎,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敎之力也。


    若其服習積貫,師古曰:「貫音工宦反。」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師古曰:「耆讀曰嗜。」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為處。」則敎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敎最急。夫敎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師古曰:「顧猶反也。」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辠而不自知也。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衆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敎,或歐之以法令。師古曰:「道讀曰導。與驅同。下皆類此。」道之以德敎者,德敎洽而民氣樂;歐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


    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師古曰:「裕,饒也。」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旤幾及身,師古曰:「幾音鉅依反。」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敎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師古曰:「胡,何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陵,乗也。」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蹵音千六反。」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乗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辠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師古曰:「遠,離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


    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蘇林曰:「傌音罵。」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師古曰:「迫,迫天子也。」廉恥不行,大臣無迺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隷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夫甞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甞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係之也。緤音先列反。」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師古曰:「榜音彭。」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吾亦迺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甞敬,衆庶之所甞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冝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師古曰:「行音胡剛反。」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師古曰:「頓讀曰鈍。」奊詬亡節,師古曰:「奊詬,謂無志分也。奊音胡結反。詬音后。」廉恥不立,且不自好,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苟若而可,師古曰:「若猶然。」故見利則逝,師古曰:「逝,往也。」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師古曰:「此於人主為不便也。便音頻面反。」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


    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兖反。」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師古曰:「謼,古呼字。」尚遷就而為之諱也。


    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劔,造請室而請辠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劔,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曰:「子大夫自有過耳!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音許吏反。憙,好也,好為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孟康曰:「唯為主耳,不念其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李竒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戮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


    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乆行,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為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故曰可為長大息者此也。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為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賛云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服虔曰:「一二傳世也。」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師古曰:「植,立也。」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師古曰:「蕃翰得冝,則嗣王安固,故云皇太子之所恃也。」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著音直略反。」適足以餌大國耳,師古曰:「餌謂為其所吞食。」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


    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郷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師古曰:「蝟,蟲名也,其毛為刺,音謂。」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如淳曰:「不義諸侯,彭越、黥布等。」師古曰:「蔪讀與芟同,謂芟刈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師古曰:「諸侯國皆在關東,故於東門外立之也。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畢以為王,師古曰:「畢猶盡。」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師古曰:「越,過也。兩諸侯,梁及淮陽。」而縣屬於漢。師古曰:「為縣而屬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應劭曰:「自悉其家資財,補縫作衣。」師古曰:「悉,盡也。」錢用諸費稱此,師古曰:「稱音尺孕反。」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乆。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孟康曰:「列城,縣。」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師古曰:「新郪,潁川縣也。郪音千移反。著音直略反。」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


    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旤,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旤,孰視而不定,師古曰:「畜讀曰蓄。」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


    文帝於是從誼計,迺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為淮南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孟康曰:「接音挾,挾持欲王淮南諸子也。」臣瓚曰:「謂以恩接待而王之。」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接今時當即王之,言不久也。接猶續也,猶今人言續復也。」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天下孰不知其辠?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師古曰:「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大父即祖,謂平王也。伯父、叔父,平王諸子也。事見春秋傳。」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師古曰:「剡,利也,音弋冉反。」固為俱靡而已。師古曰:「言與仇人俱滅斃也。靡,碎也,音武皮反。」


    淮南雖小,黥布甞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雖割而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衆,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閒,師古曰:「剸諸刺吳王,荊軻刺秦皇。事見春秋傳及燕丹子也。」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願陛下少留計!」


    梁王勝墜馬死,李竒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為有兩名。」誼自傷為傅無狀,師古曰:「無善狀。」常哭泣,後歲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


    後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迺分齊為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而分淮南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韋昭曰:「四齊王,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西郷京師,師古曰:「郷讀曰嚮。」梁王扞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誅。


    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其家。師古曰:「言繼其家業。」


    賛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師古曰:「躬行,謂身親儉約之行也,自追觀以下,並史家之詞。」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師古曰:「賈誼書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乗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府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其術固以疏矣。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于傳云。師古曰:「掇,拾也,音丁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