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

「宋文」策略(一)宋朝 蘇軾

                《策略》

   臣聞天下治亂,皆有常勢。是以天下雖亂,而聖人以為無難者,其應之有術也。

   水旱盜賊,人民流離,是安之而已也;亂臣割據,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權臣專制,擅作威福,是誅之而已也;四夷交侵,邊鄙不甯,是攘之而已也。

   凡此數者,其於害民蠹國,為不淺矣。然其所以為害者有狀,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


   天下之患,莫大於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亂也。國家無大兵革,幾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無治平之實,有可憂之勢,而無可憂之形,此其有未測者也。

   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盜賊人民流亡之禍,而咨嗟怨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亂臣割據四分五裂之憂,而休養生息,常若不足於用;非有權臣專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親;非有四夷交侵邊鄙不甯之災,而中國皇皇,常有外憂。此臣所以大惑也。


   今夫醫之治病,切脈觀色,聽其聲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熱也」,或曰「此寒熱之相搏也」,及其他,無不可為者。

   今且有人恍然而不樂,問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則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測者矣。其言語飲食,起居動作,固無以異於常人,此庸醫之所以為無足憂,而扁鵲、倉公之所以望而驚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則其所以治之者,固非魯莽因循苟且之所能去也。

   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遺文,補葺漢、唐之故事,以為區區之論,可以濟世,不已疏乎!


   方今之勢,苟不能滌蕩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見其可也。

   臣嘗觀西漢之衰,其君皆非有暴鷙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廢,溺於宴安,畏期月之勞,而忘千載之患,是以日趨於亡而不自知也。

   夫君者,天也。仲尼贊《易》,稱天之德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由此觀之,天之所以剛健而不屈者,以其動而不息也。

   惟其動而不息,是以萬物雜然各得其職而不亂,其光為日月,其文為星辰,其威為雷霆,其澤為雨露,皆生於動者也。


   使天而不知動,則其塊然者將腐壞而不能自持,況能以禦萬物哉!

   苟天子一日赫然奮其剛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則智者願效其謀,勇者樂致其死,縱橫顛倒無所施而不可。

   苟人主不先自斷於中,群臣雖有伊呂稷契,無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斷而欲有所立為先,而後論所以為立之要雲。

                 宋朝 蘇軾

「宋文」送楊置序_宋朝 歐陽修

               《送楊置序》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宮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疾之在其體也。

   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宮,細者為羽;操弦驟作,忽然變之:

   急者淒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嘆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其憂深思遠,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嘆也。

   喜怒哀樂,動人心深。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其能聽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鬱,寫其幽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焉。

   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反從蔭調,為尉於劍浦。區區,在東南數千里以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

   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鬱鬱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於琴亦將有得焉。故予作《琴說》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別。

                宋朝 歐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