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4日 星期日

「明文」漢書下酒(笑史)明朝 馮夢龍

                《漢書下酒》

   蘇子美豪放好飲,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讀書,以一斗為率。公密覘之,蘇讀《漢書·張良傳》,至良與客狙擊秦皇帝,撫掌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引一大白。

   又讀至良曰「始臣起自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撫案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白。公笑曰:「有如此下物,一斗不足多也。」

      明朝 馮夢龍《笑史》佻達部第十一

「明文」訛言(笑史)明朝 馮夢龍

                 《訛言》

   至元丁醜六月,民間謠言朝廷將采童男女以授韃靼為奴婢,且俾父母護送交割。自中原至江南,人家男女年十二三以上,便為婚嫁,擾擾十餘日方息。吳僧柏子庭有詩戲之曰:「一封丹詔未為真,三杯淡酒便成親。夜來明月樓頭望,惟有嫦娥不嫁人。」

   隆慶戊辰,有私閹火者,名張朝,假傳奉旨,來浙直選宮女。一時驚婚者眾,輿人廚人,無從顧覓。亦如至元故事。有人改子庭詩云:「抵關內使未為真,何必三杯便做親。夜來明月樓頭望,嚇得篰娥要嫁人。」

   又論言並選寡婦伴送入京,於是孀居無老少皆從人。有守制數十年,不得已亦再適。又有人為詩曰:「大男小女不須愁,富貴貧窮錯對頭。堪笑一班貞節婦,也隨飛詔去風流。」

       明朝 馮夢龍《笑史》謬誤部第五

「明文」食人(笑史)明朝 馮夢龍

                  《食人》

   朱粲有眾二十八萬,剽掠漢淮間。軍中乏食,教士卒烹婦人嬰兒啖之,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但使他國有人,何憂於餒?」置揭磨寨,以人為糧。及降唐,段確乘醉侮粲曰:「聞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曰:「啖醉人,正如糟彘肉耳。」遂殺確,烹食之。

   唐張茂昭為節鎮,頻吃人肉。及除統軍到京,班中問曰:「聞尚書在鎮,好食人肉,虛實?」茂昭笑曰:「人肉腥而且澀,爭堪吃?」

   靖康丙午歲,金狄亂華,六七年間,山東、京西、淮南等路,荊榛千里,米斗至數千錢,且不可得。盜賊、官兵以至民居,更互相食,人肉之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錢,全軀暴以為臘。

   登州范溫率忠義之人汛海到錢塘,有持至行在充食。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之為「美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兵荒之慘,即此三條已不忍道。彼無識狂生,少不得志,輒拍幾思亂,何哉?

      明朝 馮夢龍《笑史》鷙忍部第十六


通目:猶「通稱」。北魏 酈道元《水經注‧淮水》:「然則濮水,即沙水之兼稱,得夏肥之通目矣。」

宋 莊季裕《雞肋編》卷:「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2011年8月13日 星期六

「明文」魯學士祝壽(笑史)明朝 馮夢龍

               《魯學士祝壽》

   趙司成永,號類庵,京師人。一日過魯學士鐸邸,魯曰:「公何之?」趙曰:「憶今日為西涯先生誕辰,將往壽也。」魯問:「公何以為贄?」趙曰:「帕二方。」魯曰:「吾贄亦應如之。」

   入啟笥,無有,躊躕良久,憶裡中曾饋有枯魚,令家人取之。家人報已食,僅存其半。魯公度家無他物,即以其半與趙俱往稱祝。西涯烹魚沽酒以飲二公,歡甚,即事倡和而罷。

   古以束修為禮之至薄,若枯魚而止半,太不成文矣。子猶曰:西涯公亦不全靠魯學士祝儀。

        明朝 馮夢龍《笑史》貧儉部第十三

「明文」廚娘(笑史)明朝 馮夢龍

                 《廚娘》

   中都下戶每生女,則愛護如捧璧。甫長成,則隨其姿質教以藝業,用備士大夫采擇。其名目不一,有所謂身邊人、本事人、供過人、針線人、堂前人、雜劇人、拆洗人、琴童、棋童、廚娘等項。就中廚娘最為下色,然非極富貴之家,必不可用。

   寶佑中,有太守某者,奮身寒素,不改儒風。偶奉祀居裏,飲饌粗率,忽念昔留某官處,庖膳出京都廚娘,調羹極可口。有便介如京,謾作承受人書,托以物色,費不屑較。

   未幾,承受人複書曰:「得之矣,其人年可二十餘,近回自府第,有容藝,能書算,旦夕遣以詣直。」不旬月,果至。

   初憩五里時,遣腳夫先申狀來,乃其親筆也。字畫端楷,曆序「慶倖即日伏侍左右」,末「乞以四轎接取,庶成體面。」辭甚委曲,殆非庸女子可及。

   守為之破顏。及入門,容止循雅,翠襖紅裙,參視左右,乃退。守大過所望,少選,親朋集賀,廚娘亦遽致試廚之請。守曰:「未可展會,明日且具常食。」廚娘請食菜品資次,守書以示之。

   廚娘謹奉旨,舉筆硯具物料,內羊頭簽五分,各用羊首十個,蔥齏五碟,合用五十斤,他物稱是。守固疑其妄,然未欲遽示以儉鄙,姑從之,而密覘其所用。

   翌旦,廚娘發行奩,取鍋、姚、盂、勺、湯盤之屬,令小婢先捧以行,燦爛耀目,皆黃白所為,大約已該五、七十金。至如刀砧雜器,亦一一精緻。旁觀者嘖然。

   廚娘更團襖圍裙,銀索扳膊,掉臂而入,據坐胡床。徐起切抹批臠,方正慣熟,條理精通,真有運斤成風之勢。其治羊頭,灑置幾上,剔留臉肉,餘悉擲之地。

   眾問其故,廚娘曰:「此皆非貴人所食矣。」眾為拾頓他所。廚娘笑曰:「汝輩真狗子也。」眾雖怒,無語以答。

   其治蔥齏,取蔥輒微過湯沸,悉去須葉,視碟之大小,分寸而裁截之。又除其外數重,取心條之細,似齏之黃者,以淡酒醯浸漬,餘棄不惜。凡所供備,馨香脆美,濟楚細膩,難以盡其形容。食者舉箸無餘,俱各相顧稱好。

   既撤席,廚娘整襟再拜曰:「此日試廚,幸中各意,後須照例支犒。」守方檢例,廚娘曰:「豈非待檢例耶?」探囊取數幅紙以呈上,曰:「是昨在某官處所得支賜判單也。」

   守視之,其例每展會支賜或至三二百千,守破慳勉從,私歎曰:「吾輩力薄,此等廚娘,不宜常用。」不兩月,托故遣還。

       明朝 馮夢龍《笑史》汰侈部第十四